纵观近现代数百年历史，在技术驱动的康德拉季耶夫长波影响下，一些城市兴起繁荣，一些城市式微衰落，世界城市格局变动不居。刚刚过去的2021年被称为“元宇宙元年”，一个基于数字信息的虚拟世界，似乎正要浮出水面与现实世界共融共生，以“后人类社会”的方式颠覆我们的社会经济生活。不过，对于“元宇宙”这一热问题还是需要进行一些冷思考：引发资本狂潮的“元宇宙”是第六次技术浪潮的终极拼图吗？“元宇宙”能彻底打开城市版图重塑的窗口吗？城市又该如何行动呢？
悄然进行的第六次技术浪潮
在社会经济发展周期的研究中，经济长波理论影响甚广。所谓经济长波是被视作生产力发展的周期，其关键动力是科学技术进步引发的技术变革。最具开创性的研究，体现在苏联经济学家康德拉季耶夫1925年在美国发表的《经济生活中的长波》中，因此长波周期也被称为康德拉季耶夫长波，周期大致时间跨度为50-60年。“创新理论”开创者约瑟夫·熊彼特对此进行了继承和发展。熊彼特将近现代的社会经济发展划分为三个长波：第一波是1783年到1842年的“工业革命时期”，第二波是1842年到1897年的“蒸汽和钢铁时代”，第三波是1897年到20世纪30年代的“电气、化学和汽车时代”。随后，著名地理学家彼得·迪肯在《全球性转变：重塑21世纪的全球经济地图》中又进行了拓展，并提出第四波是20世纪30年代到70年代的“汽车、计算机时期”，第五波是70年代开始的“信息技术、生物技术时期”（或者“个人电脑时代和互联网时期”）等。
综合长波理论相关研究，开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第五波至今已经过去50年了，当前第六波应该已经悄然开始。芬兰未来学家马库·维莱纽斯在《第六次浪潮》中甚至认为，第六次技术浪潮推动的第六波可能从2010年即已开始，其驱动技术是智能化、资源节约型技术。事实上，近些年蓬勃兴起的量子计算、移动互联网、VR技术、人工智能技术、区块链技术以及生物技术、新能源技术、低碳技术等，似乎也预示着第六次技术浪潮推动第六波确已开始。
“元宇宙”会是新浪潮的终极拼图吗？
从前五次长波中标志性技术的特性来看，技术变革需要能重构经济社会和日常生活的底层逻辑，如同电气、铁路和汽车以及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深刻影响。此时，我们可能要问，集信息技术、生物技术和量子计算等于一体的“元宇宙”技术，会是标识第六次技术浪潮的那个标志性技术之一吗？从目前可观察的特性来看，“元宇宙”技术通过建立一个虚拟世界，让经济发展和社会生活从线下走到线上，特别是沉浸式体验的脑联机技术一旦得到突破，则很可能带来工作生活底层逻辑变化，由此可能成为第六次技术浪潮的终极拼图。
但“元宇宙”技术要突破技术“奇点”，真正成为主导社会经济的标志性底层技术，仍有许多未知因素。卡罗塔·佩雷斯在《技术变革与金融资本》中认为，长波中的标志性技术大致会经历导入期、转折点和展开期等阶段。导入期是前浪潮的技术衰减和新浪潮的技术革新并行期，随后会经历转折点，最后进入新技术主导经济社会发展的黄金时代，即所谓的展开期。从“元宇宙”技术目前的表现来看，当前可能还只能算是进入“元宇宙”技术的导入期，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受到资本狂热追捧。接下来会有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如同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一样，“元宇宙”技术也将经历从狂热到泡沫破灭的一轮大洗牌。随着“元宇宙”技术的不断突破，特别是脑机接入技术的突破，则将推动“元宇宙”技术进入转折点，之后因技术“奇点”的突破，“元宇宙”技术将真正进入到展开期，从而成为可以工作、生活、娱乐的超大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交互共生，出现跟现实世界高度相似的规则与体验，从而与其他第六波标志性技术一起主导社会经济发展。
主动规避“元宇宙”潜在伦理风险
在讨论城市如何把握“元宇宙”技术带来的机会前，我们要主动规避“元宇宙”技术潜在的伦理风险。从工业革命开始，前五次技术浪潮让我们的社会经济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对科学的态度实现了从怀疑到信任的深刻转变。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担忧科学技术发展可能带来的伦理风险。社会学奠基人之一的马克思·韦伯在《经济与社会》中将标识现代性的理性分成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工具理性关注行动要追求的最大效用，价值理性则关注行动的伦理和美学价值等，并提出现代社会中人们过于关注工具理性忽略价值理性，会带来社会道德和伦理价值风险，从而引发现代性危机。
从“元宇宙”的技术特性来看，创造出一个与现实世界共生共融的虚拟世界，给我们工作生活带来便利应该是确定的，也就是说，从工具理性来看是积极的。但“元宇宙”营造出的与现实世界体验高度一致的虚拟世界，推动人类进入所谓的“后人类社会”，却很可能会给“人”本身的存在带来挑战。而且，“元宇宙”技术会把人与人之间因现代分工而不断拉开的距离进一步拉开，让人们越来越远离真实的个体，道德责任极速萎缩甚至模糊，直到人性被物化而与真实个体完全分离，最终出现齐格蒙·鲍曼所谓的“道德消失点”，导致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倒挂，引发人类社会伦理危机。因此，对“元宇宙”技术的开发和应用，更迫切需要我们强化道德、伦理和法律的规范，让“元宇宙”技术更好地服务于为人类创造美好生活的终极目标，避免伦理危机。
积极把握城市版图重塑窗口期
在任何一个长波中，总会有一些城市因把握机遇而走向繁荣，另一些城市则因错过机遇而趋于没落。著名城市学者彼特·霍尔认为，长波在地理上是不均匀的，技术革新不会让城市整体消亡，但会重绘世界城市地图。乔尔·科特金在《新地理》中也持同样观点，他认为技术变革的本质是城市发展机会的重新洗牌。因此，对当下中国城市而言，关键是要把握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大势，把握“元宇宙”等第六次长波技术打开的城市版图重塑窗口，努力实现在世界城市网络中的等级跃升。
一方面，要理性认识“元宇宙”技术的梅特卡夫效应，积极把握“元宇宙”技术的新赛道机会。所谓“梅特卡夫效应”，是指一个网络的价值等于该网络内的节点数的平方，而且该网络的价值与联网的用户数的平方成正比。强调巨量用户数量以及深度用户交互的“元宇宙”技术，必然也会出现互联网经济普遍存在的梅特卡夫效应，即头部企业垄断的“赢者通吃”现象。因此，城市需要主动作为，遵循客观规律，因地制宜创造和发挥比较优势，或者在顶级集成型“元宇宙”系统发力，或者在“元宇宙”系统特色应用中出彩，争取成为“元宇宙”技术浪潮的弄潮儿，主导世界城市版图重塑，而不是被新技术浪潮拍上沙滩。
另一方面，要积极探索推进“元宇宙”城市建设，打造“元宇宙”产业生态圈。“元宇宙”技术是一系列技术的集成，应用广泛，特别是公共服务可以成为城市运用“元宇宙”技术的突破口。借鉴韩国首尔的做法，上海可以以城市公共服务为重点推进“元宇宙”城市建设，以“元宇宙”技术深化“一网统管”“一网通办”“一网协同”等城市公共服务平台创新，建设升级版的数字孪生城市等。同时，发挥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作用，因地制宜推进“元宇宙”底层核心技术创新，以及感知交互的新型终端研制，探索建立“元宇宙”技术标准、规范和伦理原则等，打造“元宇宙”产业生态圈，进而推动城市功能升级。
（作者系上海社会科学普及研究会副会长、 上海社会科学院城市与人口发展研究所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