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2022年，元宇宙并没有“熄火”。上市公司、投资界、地方政府等都在积极触及元宇宙，并已付诸行动；但目前，关于元宇宙的定义尚未有共识的定论。

沈阳教授团队在今年1月末发布的《元宇宙发展研究报告2.0版》中提出，元宇宙是整合多种新技术产生的下一代互联网应用和社会形态。它包括有三层含义，把目前的互联网从二维升级到三维；自然人、虚拟人和机器人的三者联动；通过经济规则的调整，实现元宇宙的创作者经济。

作为清华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导、清华大学新媒体研究中心执行主任，沈阳日前接受了记者的专访，对元宇宙的未来、规则等问题一一做出了解答。

沈阳强调，元宇宙不完全是想出来的，而是靠实打实做出来的；互联网向三维化升级是已经明确的大方向，这意味着大量的资金和技术会持续涌入。

但他在采访中指出，元宇宙还是“很难做”的。一方面，革命性的生产力提升需要巨量投资，以Meta元宇宙业务一年亏损百亿美金为例，其它巨头的投资未来也不会少于此量级。

另一方面，元宇宙是多路径、多平台、多形态的，判断元宇宙是通过VR、AR、全息投影还是脑机接口接入还为时太早，现在没有人能确定哪一条路径是走的最快的，“包括巨头也不一定能确保选择路线的正确性”。

以下是专访实录：

记者：元宇宙是人类的未来吗？元宇宙具体能解决 什么问题？

沈阳：元宇宙目前来看有两条短期的主路径，一条是虚拟现实元宇宙，一条是增强现实元宇宙。前者不一定是人类的未来，但是增强现实元宇宙对现实的价值是很高的。

元宇宙具体能解决三个问题。

第一，提升生产力，在工业互联网当中，增强现实的设备，或虚拟现实的设备都会带来比较明显的生产效能提升效果。

第二，人类的精神世界将在元宇宙中得到更大的解放。

第三，元宇宙是对传统经济秩序的再一次突破。

记者：人在元宇宙里能够创造什么？又可以在元宇宙里消费什么？

沈阳：元宇宙中的创造分为两部分，一是纯粹在虚拟世界里创造的东西，称为虚拟原生的创造品；二是在虚拟共生的环境中创造出的物品，可以反哺回真实世界。

关于元宇宙中的消费，一部分是反哺回真实世界的消费品，比如通过3D打印技术，便可打通虚拟世界和真实世界的消费品，即虚实联动。

另一部分是纯虚拟世界的消费，包括虚拟服装、家居、办公用品等方方面面。

值得注意的是，人类认知的新陈代谢速度在元宇宙里会远高于真实世界。在虚实共生的元宇宙当中，人类将创造极为丰富的精神世界，它将极大的满足我们的精神需求。

因为能源和物质在元宇宙里是抽象的，只剩下算力所构建的信息，人类的想象力将在元宇宙得到巨大的释放。人类能够在元宇宙中以极快的速度，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文化和精神上的全新世界，尽管这个“新”世界的事理、伦理和心理很大程度上还是来自于传统社会。

记者：元宇宙的规则，会与现实世界的规则一致吗？现实世界的规则应该延伸至虚拟世界中吗？

沈阳：元宇宙的规则是现实世界规则的一部分。

数理、物理、地理、心理、事理、伦理，这个“六理框架”在元宇宙中是可以被人为规定差异性的。比如在元宇宙中，“星球”的重力和加速度是能够自定义的，而人并不能改变地球的重力和加速度。

至于社会规则，现实世界的很多规则是必须要延伸到虚拟世界中去的，因为不管规则如何变化，人性是不变的。但是也有一些特殊情况，需要根据虚拟世界的逻辑来做一些改变。

我们也可以把元宇宙理解成对现实世界规则进行试验的平台。现实生活中大家更多的是探讨“如果按照某种规则治理社会会发生什么”，而元宇宙则提供了一个模拟的平台。

另外，元宇宙中对社会问题的解决办法会更多，只要有想象力都能尝试去解决，但有些是不能延伸到现实世界中的。

记者：数据在元宇宙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元宇宙成型后会产生大量的数据，这些数据的价值是什么？

沈阳：数据是元宇宙的一个要素，元宇宙成型之后，数据处理会成为元宇宙经济的底层基础设施。

一方面，数据可以抽象成信息，信息再进一步浓缩提炼成知识，最后转化为智慧。从数据到智慧，是一个提升价值、形成元宇宙本身知识体系的过程。

比如哪一个元宇宙最好玩——这属于知识。怎么去创建一个更有意思、没有人接触过的元宇宙——这变成了智慧。因此数据的价值在于，最终将会有利于人类进一步提升生产力，并创造一个关系更和谐的社会。

但另一方面，滥用数据也会产生巨大的风险。比如元宇宙玩家的隐私数据被泄露后，那么他的生活一定概率会受到影响。

记者：目前中美两国的多家科技公司都在尝试构建自己的元宇宙，但从Meta、Roblox两家公开的2021年四季度财报来看，盈利和营收都不及预期，尤其Meta亏损超百亿美元。构建元宇宙烧钱就能行吗？金钱发挥的是正向刺激作用吗？

沈阳：Meta元宇宙业务亏损超100亿美元，本质上来说是不完全是坏事，这说明构建元宇宙的门槛很高。

按照扎克伯格“希望在未来用5年左右的时间，将Meta打造为一家元宇宙公司”的说法，假设Meta5年内“烧”1000亿美元且能够实现这个愿景，那么到时候它会成为一家全球性的垄断大公司。一旦形成垄断之后，Meta就能获得高额利润的回报。

在不花钱、不投入的情况下，奢望一场大的产业革命是不现实的。

构建元宇宙，一是必须要有强大的资本投入，二是需要有大量的科学研究，现在有很多的技术难点亟待突破。

在科学研究上投入资金是正常的，但是光有钱也不够。以元宇宙为例，其空间智能搭建是技术问题；虚拟建设又是技术加社会的问题；元宇宙经济体系的搭建则是技术加社会加经济的问题。

记者：对于最终实现元宇宙构想的关键，您觉得是各科技公司建立的共同标准和协议，还是外接设备等硬件支持？

沈阳：最终的元宇宙一定不是我们构想的元宇宙，真正的元宇宙是科技公司在实现过程中形成的事实性标准。举个例子，10年、20年前，有谁会想到抖音是最火的移动互联网应用之一吗？没有。

抖音的出现首先是基于一个共识的大方向，即“移动设备比固定设备能够大幅度的提升生产力”。元宇宙的发展也是类似，我们已明确“整个互联网要向三维化升级”，这之后，大量的资金和技术会涌向三维化的元宇宙平台。

至于三维化的元宇宙是通过VR、AR、全息投影还是脑机接口接入，现在还不太好判断，因为现在不能确定哪一条路径是走的最快的。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每一次平台的迭代会把当时最好的技术整合到一起，这时候一定会出现代表性的软硬件。

元宇宙不完全是想出来的，而是实打实做出来的。当一个产品同时支持全世界多数人使用，它才有可能成为一个事实上的标准。

记者：您之前有提到“在元宇宙里面不用考虑物质和能源，只需要考虑创意和算力”。其实像脸书等平台是在利用算法推荐内容，这样“注意力经济”的商业模式会延续到元宇宙中吗？或者说元宇宙是注意力经济发展的下一个阶段吗？

沈阳：更加会强化。在元宇宙中排除了能源和物质的影响之后，大家关注一个东西一定是因为它本身的IP足够强大，足够有吸引力，足够带来震撼。

注意力经济的模式在元宇宙中是成立的，而且用户的注意力在元宇宙中是非常重要和关键的。

人本身的注意力将会促进机器的进化，前者又是由人的本性和需求来决定的，这相当于人的注意力也是推动元宇宙向前发展的动力之一。

人本身需求的满足决定了机器进化的方向，反过来，机器的进化本身也会受到人需求的驱动和人需求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