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的规则之治

一、元宇宙的社会本质

元宇宙不是游戏，元宇宙不体现设计者的意图。成熟的元宇宙主要是原生世界。在这里人们的感官与意识融入虚拟世界，不同的人们可以一起社交、一起享乐。《头号玩家》《失控玩家》展示了这样的元宇宙未来。元宇宙中纵然弥漫着虚拟事物，但人们有意识地交往、互动仍是其中的核心。人们共同的旨趣与联结在一起带来的利益，促使人们在真实世界之外搭建另一个世界。元宇宙虽然有别于真实世界，但是，元宇宙中的社会并非个体简单的集合，而是客观存在的真实实体，人们能够感受到社会的存在，受到社会规则的约束。

二、元宇宙的社会失范表现元宇宙作为新兴事物也可能出现人们如狼般争抢豪夺的可怕自然状态，导致“社会失范”问题。

（一）元宇宙的道德性失范

1.作为元宇宙的身份证，数字身份的随意创设会有违善良风俗。用户在人物名称或形象着装中融入侮辱性、攻击性或歧视性较强的元素。在“罗布乐思”中，用户可通过创建三维形象和用户名的方式来展现其身份特点，其创设的虚拟形象与人类现实形象已别无二致。

2.数据泄露与隐私安全。前元宇宙时期，如果用户丢失了密码，最坏的结果仅是丢失部分个人信息，其可通过重新创建新密码的方式来保证其他数据的安全。而在元宇宙中，由于生物识别与用户永久关联，一旦它们被泄露将会永久性地丢失，且不能被撤销，使用户陷入真正的麻烦。

（二）元宇宙的经济性失范

1.元宇宙的权属确认存在争议。若平台虚拟财产属于用户，则衍生出：用户的虚拟财产可携带权问题。若虚拟财产属于元宇宙平台：虽然因虚拟财产交易发生在平台，平台付出一定的劳动具有合理性，却使得数以万计的用户共同创造的结晶被平台不当剥夺，也与元宇宙独立自主的虚拟经济体系相悖。

2.元宇宙产业存在反竞争可能。元宇宙平台会利用垄断协议、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经营者集中等行为倾轧其他元宇宙，如，元宇宙平台中的一个用户在开设商铺时会擅自使用现实社会中他人有一定影响的商品名称、包装、装潢等。

3.元宇宙平台不能成为税收荒地。用户在元宇宙平台中仍进行虚拟财产交易或者创造虚拟财产价值，虚拟财产交易的背后是现实的货币交易，自然无法逃避税收征管。比如，数字资产的非同质化通证（Non-Fungible Token，NFT），是一种确认某种资产所有权或财产性利益的凭证，其可成为元宇宙中虚拟资产与现实资产的链接，进行资产化交易。当使用法定货币购买非同质化通证时，就可能被征收税款。但目前我国法律未对税收作出规定。

4.元宇宙需要价值体系的支撑。人们在元宇宙通过虚拟货币进行交易。在现实世界，央行可通过货币工具调整货币供应，但虚拟加密货币欠缺类似机制。元宇宙将会面临通缩压力，货币供应量将难以满足不断增长的交易量，且我国禁止比特币等虚拟货币的交易。

（三）元宇宙的安全性失范

1.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当未成年人进入元宇宙空间时，需要首先评估该平台是否会对未成年人的正常心理和身体发育过程产生影响，只有保证不会对未成年人的现实成长产生不利影响时，允许未成年人进入元宇宙才具有一定合理性。

2.歧视与不平等。用户创设的虚拟身份会影响其在虚拟环境中的社会地位，人们会自动应用现实社会的基本准则回应虚拟身份。现实中的刻板印象将会延至元宇宙空间中。例如，研究人员发现，在沉浸式虚拟环境（IVE）中，现实世界中厌恶某个种族群体的人，在虚拟世界中与外表为该种族的角色互动时，会呈现种族偏见，而被排斥的用户受到的影响也和被现实中的人排斥时一样消极。

3.生态安全。元宇宙运行的高耗能性是对生态安全的挑战。元宇宙运行的高耗能可从比特币挖矿造成的生态环境破坏中窥见一二：我国比特币区块链的年能源消耗将在2024年达到296.59太瓦时（TWh）的峰值，产生1.3050亿吨碳排放，该排放将超过捷克与卡塔尔的年度温室气体排放总量。如果元宇宙的发展有悖“碳达峰”和“碳中和”，元宇宙便失去了长期存在的正当性。

三、元宇宙的社会控制：双轮驱动的元宇宙规则

社会控制依照是否有外部力量参与，可划分为内在控制、外在控制两大类。内在控制指社会成员将规范自觉内化，约束自身行为，表现为由内到外、自生自发的自我控制。具体包括：伦理规则、合约、示范性规则、组织规则。外在控制指社会成员受到外部势力的强制，迫使他们对外部压力作出让步。外在控制依赖政府权力，旨在防止越轨并鼓励遵从。元宇宙以内在控制规则为主、外在控制规则为辅。

（一）元宇宙的内在控制规则：基于公序良俗与意思自治理念

元宇宙的本质是（市民）社会，讲究意思自治、契约自由。以元宇宙第一股Roblox为例，其允许用户自行开发出游戏场景，目前已有上千款不同的游戏场景，有很多开发出的场景本身就是一个“小社会”，在这个小社会里，开发者可以自行制定其中适用的规则，所有参与其中的玩家都要按照规则执行，这些场景中单独制定的规则共同组成了元宇宙规则。区块链是元宇宙终极形态的底层框架，区块链的重要特点是去中心化。

1.元宇宙规则的自治性。元宇宙旨在建立一个去中心化的虚拟空间，人们的自由意志不再以政府、大型企业等主观意志为转移。

2.元宇宙规则的自适应性。元宇宙空间中各主体的权利、义务与现实社会的规则并不完全相同，因此，元宇宙规则需要极强的自定义能力，即针对不同场景制定不同规则。

3.元宇宙规则的自实施性。元宇宙运行中发生的大量行为均可通过智能合约自动履行，从对用户操作行为的许可、追踪、监管，到对用户违规行为的处罚，无需人工介入，由算法即可自动完成，极大缩减了元宇宙运行的执行成本。元宇宙开发者只需提前设定规则实施所需要满足的条件，或者判定违规行为所需达到的触发点，智能合约及算法即可带动规则自动执行。

（二）元宇宙内在控制规则类型

1.伦理规则

元宇宙使人们的互动从现实生活延伸到虚拟世界中，在现实中不敢咨意而为的行为，在匿名身份的保护下，人性恶的一面可能被放纵。需要利用伦理规则来惩罚元宇宙中的不道德行为，维护元宇宙的秩序。

（1）元宇宙成员的律己性规则：道德约束的强化

•“虚拟人-虚拟人”层面

在“Horizon Worlds”测试期间，一名女性测试者报告了一件事——她在虚拟世界里遭到了性骚扰。这名测试者称：有一个陌生人试图在广场上“摸”自己的虚拟角色。她写道，“这种（不适的）感觉比在互联网上被骚扰更为强烈”。

•“虚拟人-现实人”层面

高逼真的“复活”能够慰藉生者，但创设虚拟数字人时需要使用死者本人大量的敏感数据。虚拟数字人在被创设出来后，其所有行为、言语皆由技术进行控制，死者本身的意愿无从得到尊重，对死者的人格利益、人格尊严将造成侵害。

•“现实人-现实人”层面

在篮球游戏NBA2K online中，用户可通过捏脸系统，按照真人球星的外部形象创设自己的角色。若用户恶意使用他人的肖像、隐私生活等敏感信息，将对现实中他人的权益、情感构成直接干扰。若用户利用创作自由，传播淫秽色情内容，也会损害元宇宙的道德秩序。

（2）元宇宙成员的共益性规则：义利兼顾的秉持

以“罗布乐思”平台为例，用户作为游戏的开发者无疑为平台创造了巨大的经济价值，然而平台所付出的报酬却远小于用户劳动所创造的价值。平台允许开发人员将他们的游戏创作货币化，并通过收购名为“Robux”的虚拟货币从平台上赚钱。然而Robux货币系统完全由平台掌控，平台可从每次销售中获得约75.5%的收入，而开发人员仅能获得很少的收入，甚至没有。

在元宇宙的未来发展中，科技巨头无疑始终掌控着生产资料，其本身在劳动价值的分配中处于强势地位，而用户游戏与劳动边界的模糊，使得平台对其他经营者及用户的剥削更为隐蔽。

应当引导元宇宙平台企业自觉承担社会责任和对用户的义务：平台应当兼顾企业利润与社会公益，实现义利兼顾。不能仅仅把眼前的利润当做自身存在发展的逻辑基础，而应注重社会整体利益，实现可持续发展。

（3）元宇宙技术的人权附属规则：以人为本的关怀

元宇宙的未来发展应将人的生命权、人格尊严等人类福祉作为科技活动的底线价值。应坚守科技以人为本、不损害人类利益的基本伦理，确保科技向善。欧盟2019年发布的《可信AI伦理指南》（Ethics Guidelines for Trustworthy AI）将“防止损害原则”确立为科技发展的伦理原则：即智能技术的发展不能给人类带来负面影响，不能损害人类的利益。

应当反对“数据主义”。“数据主义”将“信息流”视为最高价值，认为整个人类物种是一个单一的数据处理系统，每个人都是它的芯片。然而，元宇宙中每个虚拟化身的背后都是人的独立意志，数字交往应始终服从人的意向性，秉持人类价值的最高性，而非将人的意志“芯片化”。

2.自治规则

（1）产权规则

NFT

（2）交易规则

交易的准入规则

交易的运行规则

交易的退出规则

（二）元宇宙的外在控制规则：基于元宇宙与现实世界的互动

宇宙内部发生的行为具有负外部性，不断挑战现实社会公平公正、利益均衡等传统理念。去中心化并不意味着没有监管，一定的监管也不意味着没有自治空间：政府的适度介入能够防止元宇宙开发者的不当逐利行为以及元宇宙中损害经济秩序和安全秩序的行为。应当由政府制定基本准则，作为任意性规范的底线思维。政府应当通过外力施加干预，予以纠正，使得元宇宙秩序回到正常运行和均衡发展的轨道之上。例如，政府可以规定元宇宙社区自治规则的最低标准，如服务条款的标准化和透明度，对元宇宙社区的发展壮大产生促进作用。

1.元宇宙的平等规则：正义与连带观念在元宇宙的延展

（1）反歧视规则的重述：实质正义理念的运用

现实的种种不平等会在虚拟现实中被无限扩大。元宇宙使得重塑社会公平规则、超越现实世界的局限性和偏见、批判性评估现有法律制度实现成为可能。

（2）消费者保护规则的完善：社会本位理念的普及

元宇宙中非物质化的商品和服务拷问着线下的消费者规则，要求培育新的元宇宙消费者保护规则。

2.元宇宙的调制规则：可持续与协调发展理念的彰显

（1）税制筹划规则的选择：促进共同富裕愿景的可行进路

在元宇宙中，人们通过劳动、交易等手段获得的财富，可与现实世界实现物物交换，具有相应的财产价值。虚拟货币交易转让会导致税纳税责任。通过元宇宙税制的完善，能够实现元宇宙的分配正义：元宇宙中税收规则的更新，是现实社会投射共同富裕愿景的重要路径，共同富裕和分配正义有望优先在元宇宙中得到实现。

（2）环境保护规则的重建：实现生态命运共同体

元宇宙基础设施的建设上，应当向绿色发展模式转换。

（3）货币金融规则的设计：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的措施

3.元宇宙的联通规则：共享与共建理念的贯彻

（1）竞争规则的安排：元宇宙反竞争行为的规制

（2）标准化规则的设想

在元宇宙之间建立统一标准，搭建不同元宇宙交互的桥梁，使得虚拟经济要素能在不同元宇宙间流通。

（3）转致规则的适用：元宇宙管辖权冲突的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