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博社记者/关秋韵
马来西亚游戏创业者李建源的项目正在寻求新一轮融资，在他的潜在投资人中，中国风险投资基金成了主流。中国游戏公司掌趣科技首席运营官（COO）黄萍说：“两年前我们经常会收到印尼、越南开发者的商业计划书，但这两年反过来了，我们必须主动去找。”中国投资者从被动到主动的短短两年间，恰好反映出东南亚数字市场惊人的成长潜力，以及这一市场实际已经进入高度竞争“红海”阶段的现状。
截至目前，中国数娱公司“出海”已超过10年，在国内互联网最繁荣的2018年前后，中国社交和游戏产品在东南亚市场份额占绝对优势，部分垂类行业甚至完成了对本地企业的替代。2022年，新机会再次出现。曾催生中国互联网黄金10年的数字机遇裹挟着企业，向监管更宽松、政策扶持力度大的东南亚转移。但与10年前的仅争抢流量不同，作为下一代互联网的代名词，“元宇宙”在投资界和互联网界正变得“火热”。
新概念风行
“元宇宙”是近年最科幻的投资概念：定义尚无共识，产业指向宽泛，但可具象化为VR/AR（虚拟现实/增强现实）、虚拟偶像、虚拟社交、影视特效、区块链、NFT（非同质化通证）、游戏、短视频等领域；每一块关联领域估值体系截然不同，逻辑无法互通；虽早有资本布局，却鲜有成功案例。
而其走俏的时间正是现实社会被新冠肺炎疫情割裂的2021年：远程办公、在线娱乐等在线生活场景用户暴增，激活市场对虚拟现实的进一步想象；移动互联网增长见顶，从业者把对下一轮流量的渴求寄托于高度仿真和沉浸式体验；概念含糊不清又无比宏大，几乎所有科技企业都可以蹭一把热度。
而伴随中国企业布局全球的步伐与构想，也就不难理解元宇宙行业的大风为何刮向东南亚。
以游戏产业为例，东南亚新兴市场的潜力就可以解释很多问题：这里有超过6亿基数和30岁左右年龄中位数的人口红利，略高于80%的互联网渗透率，与中国地缘相近，文化有共通之处，且手游年收入增速超过15%。
另一方面，2022年，东南亚多国放松入境防疫管控，而中国的游戏和数字娱乐发展空间愈发收窄，2022年中国游戏市场实际收入连降3个季度，手游市场增速不足8%，中国游戏行业就此选择资本、项目、运营全线“出海”。
不仅如此，东南亚国家政府在支持新科技产业上的积极动作也推动元宇宙产业的兴起。2022年3月以来，新加坡、泰国和印尼陆续推出一系列关于区块链、Web3.0的相关监管政策和配套措施。例如，泰国成立数字经济委员会、印尼打造首个国营元宇宙平台——“元尼西亚”（metaNesia）等。
实际上，“元宇宙游戏”涵盖虚拟世界、区块链等概念。其中，区块链游戏以代币（Token）作为经济系统，玩家可以通过交易游戏资产的使用权获得代币，这种模式被称为“边玩边赚”（PlaytoEarn，P2E）。据去中心化应用市场数据机构DappRadar统计，2022年前三季度区块链游戏获得的资金在元宇宙项目中最多，达到70亿美元，占总融资的38.5%。
而因监管对代币的宽容，东南亚如今已是区块链游戏的沃土。“区块链或许可以像欧盟那样，把东南亚国家凝聚在一起。”相关从业者表示，从政策宣传到市场活动，元宇宙中的区块链在东南亚已基本完成了概念普及。据移动应用数据分析公司SensorTower统计，2022年上半年，越南、马来西亚的元宇宙游戏下载量都超过900万，再加上泰国和菲律宾，这4个东南亚国家的总下载量接近美国的2倍。而韩国多家开发头部元宇宙产品的公司，核心用户也大多来自东南亚。
游戏之外，中国公司的短视频和社交应用也在东南亚风生水起。2021年，进入东南亚的中国公司在短视频/直播应用收入排名前20席中拿下15席，收入占比高达95%，TikTok、欢聚、快手排名靠前。到了2022年初，赤子城推出的语音社交应用YoHo突围而出；8个月后，语音社交产品Yalla又冲上东南亚移动应用排行榜第三，2022年一季度月活用户2920万，并吸引了众多东南亚“Z世代”人群。
从 2020 年开始，腾讯、米哈游等中国游戏大厂相继在东南亚设立办公室，虹吸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等周边国家的人才 图源：Tencent 腾讯官网
不过，热钱在新兴市场并非毫无隐忧。“东南亚是中国元宇宙厂商‘出海’最为拥挤的市场，而游戏厂商是其中最成熟的品类，正在面临获客成本、品质要求变高、竞争加剧的情况。”火凤资本投资副总裁李佳超坦言，一个市场重要的不是“能有多火”，而是“能火多久”。
仍有短板待补
李佳超举例，前几年“氪金”做得很好的部分仙侠大型多人在线游戏（MMO）、角色扮演游戏（RPG）等题材，出海目的地基本都会选择东南亚，整个游戏市场基本被国内厂商粗放式横扫，造成用户疲劳度和获客成本明显提升，“上个换皮页游就能赚钱的时代过去，红利吃没了，这几年全球化的优秀产品也多起来，玩家胃口明显挑剔了。”
李建源做过不少行业研究，他认为：“游戏类受众较大，受跨区域文化影响较小，投资胜算很大，这就导致开发商蜂拥而至。”
除了老牌的日韩强劲对手外，中国游戏公司的压力还来自东南亚本土。在目前的游戏产业链中，东南亚各国各有所长，如越南强于游戏研发，2021年东南亚下载量前十大游戏发行商中，5家来自越南；泰国长于美术，印尼和新加坡分别在策划、发行上有优势。“例如一款东南亚游戏，其设计由马来西亚团队完成，而技术可能要外包给印尼或越南的公司。近一年内新加坡有200多个本土游戏项目，而投资印尼的游戏项目数量过万。”李建源表示。
印尼电信举办“元尼西亚”元宇宙平台上线活动，观众在体验 AR 设备 图源：澎湃新闻
除了要面对竞争激烈的压力外，中国元宇宙概念公司在运营管理方面也凸显出短板。在中国互联网出海初期，简单复制传统业务、仅针对当地语言和文化进行本地化，在当地供给不充分的时候或许有效，但长此以往难免竭泽而渔。“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在信息充分透明的情况下，很多公司在满足浅层需求后，没有锁定核心用户，最后进入‘早期增长很快、中期后继乏力、后期难以变现’的怪圈，最终只能获取少部分头部用户的价值。”沐瞳游戏CEO徐振华表示。
不仅如此，东南亚国家的移动支付在线渗透率总体不高，在缅甸、老挝、柬埔寨等国，互联网游戏和社交付费业务至今仍有线下购买点卡才能消费的情况。徐振华称，虽然近两年，新加坡和印尼都陆续发放了跨境金融支付牌照，但移动支付要想在所有国家合规，投入成本非常高，这也导致游戏、社交、短视频、虚拟娱乐等付费业务板块很难在东南亚全境推广。
面对当前的窘境，黄萍坦言：“10年前‘Copyfrom China’行得通的时候，把模式带‘出海’就行，但现在‘出海’开发商需要在竞争加剧的情况下做更深度的经营。”也就是说，在各国都抢注加码元宇宙赛道的当下，想要突破不易，中国元宇宙概念公司必须拿出生命力更强的“精品”。
探寻价值洼地
为了获得“全球化”身份，中国元宇宙企业开始选择直接落地生根，做本地化团队搭建，并在品牌上与国内业务切分，摸索出一条符合当地风土人情的道路。比如腾讯、TikTok在新加坡设分公司，在集团下自营新加坡本土品牌就是其中的典型模式。
在投资同时，中国元宇宙企业也积极寻找为其“出海”企业做背书的角色。李佳超坦言，很多到东南亚的中国互联网公司并不擅长解决合规、政府关系等问题，他们往往会借助本地合作伙伴的力量。“多变的政策让企业疲于应对政府部门、大型企业和本地家族纷繁复杂的关系，如何融入环境成为真正的本土化公司，是每个项目绕不过去的坎儿。”
再加上目前东南亚国家加强国内企业保护，在版号、现金流方面的政策开始收紧，“在越南，海外公司没有当地企业帮助是没有办法拿到版号走商业化的。”李佳超补充道。
而且，体量大、当地市场占比高的中资数字科技企业，还可能面临反垄断监管和审查。“中国企业到海外都说自己要做‘生态’，这并不是绝对的加分项，有时大家可能会觉得你要垄断。”金杜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宁宣凤认为，中国元宇宙公司“出海”要考虑能否融入既有的生态，主动配合当地的上下游环节，“一定要熟悉当地法律，走合规路径进行探索，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触法’。例如马来西亚的《个人数据保护法》就规定，除非征得用户同意和政府部门的批准，马来西亚境内储存的个人数据禁止传输至境外。”
随着《个人信息保护法》《数据安全出境评估办法》等法律规章逐步完善，中国基本确立了“本地储存+安全评估”的基本原则。“‘出海’的元宇宙概念企业应当基于数据类型和自身身份，比如是否为关键信息基础设施运营者等判断是否有数据本地化及数据出境安全评估义务，并基于法律法规要求开展合规工作。”宁宣凤提醒。
对于元宇宙概念产业，知名社交网站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曾抛出一个大胆的预设：“随着数字化时代的降临，相信元宇宙将能够成为每一个人生活的自然延伸，而不只是少数人的狂欢。”而这背后，也预示着这一产业的“未来画像”将是一片巨大的价值洼地。在各类应用场景、服务机遇堆积的东南亚赛道上，中国元宇宙企业越早把握机会、抢占先机，赢得未来的几率就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