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浦

■ 深圳特区报记者 王玥

随着ChatGPT成为新的科技热点，曾经风光无限的元宇宙似乎陷入了低谷，元宇宙虚拟房产的价格也跟着“崩”了。

元宇宙分析平台WeMeta的数据显示，2017年元宇宙每平方米土地成交价中位数为20美元，2021年这一数字升至6000美元。然而，目前全球最大的元宇宙地产销售平台Decentraland的成交价中位数已经从2022年的45美元跌至5美元，下跌近90％。

元宇宙“凉”了吗？究竟什么是元宇宙？它跟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又有什么关系？近日，深圳特区报记者采访了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中国文化产业协会文化元宇宙专委会首席专家金元浦，请他为我们解码元宇宙。

元宇宙不仅没“凉”，而且还在持续发热

深圳特区报：现在大家都在讨论ChatGPT，元宇宙仿佛在一年之中就变成了过气“网红”，元宇宙“凉”了吗？

金元浦：我不认为元宇宙“凉了”，“凉”的是借助元宇宙概念的一系列炒作，比如虚拟地产的炒作。前些时候我刚参加过一系列元宇宙主题的研讨会。元宇宙依然是最核心的话题之一。

而且，最近各城市仍然在加大力度发展元宇宙。就拿深圳来说，在元宇宙发展中它一直走在国内城市的前列。今年3月“首届元宇宙产业生态联盟峰会暨AIGC融合元宇宙发展机遇论坛”在深圳前海举行。深圳产城联盟联合产学研各方，通过产业技术创新战略联盟、中心、实验室等形式开展城市联合科技创新平台。目前已经完成“深圳元宇宙创新产业联盟”“深圳元宇宙研究院”“林草元宇宙创新协同中心”。4月。深圳召开了2023深圳国际元宇宙及VR／AR虚拟现实技术展览会。5月在深圳国际会展中心，又召开了2023深圳国际元宇宙展览会，深圳于元宇宙是地地道道的“盛情相迎”。其实深圳还是第一家制定元宇宙技术标准的城市。去年4月，由深圳市信息服务业区块链协会组织起草的《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元宇宙身份认证体系》《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元宇宙支付清算体系》两个团体标准二连发，这是国内首批发布的元宇宙技术标准。标准的发布，正式拉开了元宇宙的新纪元，两个技术标准聚焦于数字身份和支付清算领域，旨在推动以元宇宙为代表的虚实融合创新产业在我国的稳健演进与落地，结合国内外元宇宙相关产业发展的新特点，明确元宇宙产业的边界、红线和禁区，进而促进国家相关科技创新能力进一步提升和经济社会良性发展。

标准还从当前我国元宇宙相关领域的科技创新的现状格局与趋势出发，对元宇宙数字身份、支付清算等技术专业术语和应用场景术语及其定义进行了描述与界定。毫无疑问，深圳是全国元宇宙发展的标杆城市、先导城市、样板城市。

这些事实告诉我们，元宇宙不仅没凉，而且还在持续发热。

ChatGPT与元宇宙相互联系、相互促进、相辅相成

深圳特区报：元宇宙跟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有什么关系呢？

金元浦：现在我们不能说人工智能正在取代元宇宙，也不能说元宇宙取代了人工智能。AI与空间计算、持久计算、共识计算三大技术密不可分，人工智能技术将极大地加速元宇宙产业的发展。我们正处于数字智能化和数字现实化的中间发展阶段，智能化正在爆发，元宇宙正在装填自己的空壳。ChatGPT也是采用WEB3．0时代的很多概念。

现在热门的ChatGPT也可以看作是元宇宙的延伸，我们说元宇宙的内容创作一般是基于两种情况：一种是AIGC，也就是AI生成的；另外一种是UGC，用户生成的。

从ChatGPT与元宇宙两者之间的相互关联来看，ChatGPT是从人类语言中搜索数据，建立一个Chat社会，通过GPT来生成语言，与真实的人进行交互，所以ChatGPT实际上是实现了语言的元宇宙，机器人与人类之间可以对话，人类可以通过GPT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元宇宙则是把虚拟世界的机器人、数字人和真实现实的人，三位一体打通，ChatGPT在某种意义上是元宇宙交互的一种形式，它能让元宇宙以更快的方式实现，是人类语言的元宇宙。由此可见，ChatGPT与元宇宙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相互联系、相互促进，相辅相成的关系。

元宇宙是中国式的概念创新

深圳特区报：那么，元宇宙到底是什么？中国的元宇宙是什么？

金元浦：元宇宙是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概念，是一个有国家和各级政府介入的城市层面的顶层设计。元宇宙是中国式的概念创新。

我们通常认为，元宇宙的概念起源于1992年出版的小说《雪崩》，然而，时至今日，元宇宙概念和过去已经大有不同。脸书扎克伯格、苹果库克等都对元宇宙进行过定义。西方的元宇宙概念往往出现于文学、艺术、后现代理论中，与超现实、超物质、超真实等相关，具有较强的形而上学的哲学意涵。即便在产业领域，西方的元宇宙概念多是基于个别企业，或是基于某个细部的行业发展而来，例如扎克伯格提出的元宇宙是基于其自身企业Meta。

中国式元宇宙概念有其特殊性与再生性。将metaverse　翻译成元宇宙，是中国学术界的创新之举。中国是将元宇宙升级到我国未来经济、科技、文化融汇发展的顶层设计，至少在一批大型、特大型城市来看，它不再是如西方某个企业的发展策略，而是国家和城市未来发展的大战略、大平台、大系统，是根据中国的高质量发展现实，第一次在科技经济文化领域中提出的“元宇宙组合”新体系，由国家（政府）、企业界、科技界、文化界共同参与的大事业，在创新这一中国发展的第一理念的引导与推动下，未来中国元宇宙必将创造一种全球文明的新形态。

中国式元宇宙总括了5G、区块链、人工智能、渲染、大数据分析、加密运算、边缘计算、三维影像、物联网、空间智能、脑机接口等技术，特别是AR、VR、MR、XR等。因此，在我看来，我们今天所谈的元宇宙，包括文化元宇宙，是一个综合性的、延展性的、包容性的、未来性的总体平台化的概念。

具体来讲，中国式元宇宙概念含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即元宇宙技术基础，底层支撑。它包含相关高新技术的开发、开拓与创新，包括图形、图像、感知交互、数字孪生、数据可信与流通，目前以量子为代表的新技术还在持续流入元宇宙的大范围。

第二个层次是产品开发服务，包含数字虚拟人、智能硬件等。其中，虚拟人已经以人工智能、脑机接口为发展方向成为普及化的事物。此外，大量智能硬件与沉浸式的影音软件结合，又形成内容创作新的大平台。这一层次中的产品服务包罗众多领域，具有明显的跨界融合特征，是数字化背景下使用新科技产生的一系列的内容，不再是过去简单的文化产业或者文化创意产业中的园区或景区的概念。

第三个层次是各行业应用，如生产制造领域、工业元宇宙等，包括汽车元宇宙、钢铁元宇宙、建筑元宇宙、物流元宇宙、高端装备元宇宙、服装元宇宙等，相对于中国这个世界制造业大国，工业－科技型元宇宙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工业元宇宙具有优先和整体上重组中国生产力的新可能，相比原有的制造业，更加高端的生成能力将成为元宇宙的生产力的新状态。在生活消费领域，文旅、社交、影视皆是元宇宙关注最多的板块，这一部分与文化相关较多，构成我们所谓的文化元宇宙或是文创元宇宙。它的发展基于现实的特别是未来的人类真实的和虚拟的双重身份（数字孪生）及其相互交叉融创（虚实相生）的发展程度。当越来越多的人认可、开启、建构、使用、消费自己的数字虚拟身份并开始更大规模的虚实浑融、虚实联动时，元宇宙的大时代就将开启了。

深圳特区报：《雪崩》中的元宇宙概念，现在看有哪些问题？

金元浦：小说《雪崩》描述的元宇宙是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的虚拟世界。现在看来这个定义确实问题蛮多。首先“平行”不是特别好理解。普通人理解两条直线或两个事物平行，会认为它们不会有交集，而现在我们认为元宇宙应该跟现实世界有交互，能够赋能实体经济。“虚拟世界”的含义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例如，20世纪90年代，年轻人通过互联网跟异性聊天就是“虚拟恋爱”。现在，我们每天都跟互联网打交道，互联网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不再认为互联网只是虚拟世界。

2022年9月，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召开“元宇宙及核心术语概念研讨会”，经过4个多小时的热烈讨论，最终确定了元宇宙的如下定义：　元宇宙是人类运用数字技术构建的、由现实世界映射或超越现实世界、可与现实世界交互的虚拟世界。

那到底有没有不是“运用数字技术构建的”虚拟世界呢？或者说有没有其他技术手段也能构建虚拟世界呢？比如《西游记》中，天宫是现实世界没有的，地狱也没有谁见过，瑶池也是想象出来的，三十三重天也是虚无缥缈的……这些都是吴承恩用文字描述的虚拟世界；《阿凡达》是用电影描述的潘多拉星球的虚拟世界。人类的大脑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想象，这些想象可以用不同的形式构建出来，如壁画、小说、诗歌、绘画、电影等。当然，这些都不是今天科技意义上的元宇宙。所以“运用数字技术构建”这个定语在元宇宙的概念中是不能省去的。

期待元宇宙在未来与现实世界交互，实现虚实共生、以虚补实

深圳特区报：元宇宙如何做到“可与现实世界交互”？元宇宙跟现实世界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元浦：在讨论数字经济的时候，大家最关注数字技术怎样赋能实体经济。元宇宙的到来，也让我们深刻认识到元宇宙经济是未来数字经济的升级，那么元宇宙怎样赋能实体经济，元宇宙怎样与现实世界交互，实现虚实共生、以虚补实，成为当前备受关注的问题。

与现实世界交互的技术实现方式很多。通过增强现实技术，让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融合在一起，这是目前使用最多的手段。在电影《失控玩家》中，男主角带上眼镜，看到的既有现实世界，也有虚拟的广告牌，这就是增强现实。在虚拟世界里给数字人设计一套漂亮的晚礼服，在现实世界可以根据3D模型制作出来。

WEB3．0时代，我们也期待元宇宙不仅用于消费娱乐，更应该赋能实体产业。鉴于此，全国科技名词委给出的“元宇宙”定义中，强调了元宇宙“由现实世界映射或超越现实世界、可与现实世界交互”。

深圳特区报：元宇宙中有哪些文化类的赛道是深圳可以重点关注的？

金元浦：元宇宙包含的内容十分广泛，从文化创意和文化相关产业发展来看，可以列举几个赛道。

虚拟人。算法、AI等技术促进了动作捕捉、表情捕捉、渲染等技术的发展，虚拟人可以高度还原真人形象并实现实时驱动。《深圳特区报》就有“AI数字人主播”，与真人主播相比，数字人直播可以大大降低运营成本。此外，数字人直播可以实现7×24小时播放，较于真人直播，大大减轻了主播因工作强度而带来的身体负担。

数字藏品。NFT数字产品是使用区块链技术，对应特定的作品（艺术品）生成的唯一数字凭证，在保护其数字版权的基础上，实现真实可信的数字化发行、购买、收藏、流通和使用。北京冬奥会的NFT数字藏品冰墩墩，就是这样一款数字藏品。

电竞、游戏。互联网新组织形式下的游戏行业也会有新的突破：内容密度和交互再上台阶；用户的自由度和权限更大；分发的去中心化。游戏领域的两大发展方向即UGC游戏、区块链游戏，有望成为元宇宙浪潮的排头兵。

元宇宙沉浸式展览。沉浸式艺术展是随着科技进步应运而生的一种艺术形式，其核心为“沉浸”，艺术家在特定空间内，采用声、光、电等元素，为观众营造一个有别于现实的场景，从而使观众在获得感官体验的同时与作品产生互动，进而引发共鸣。

元宇宙动画、电影、音乐、舞蹈等虚拟艺术。包括使用元宇宙技术制成的动画、电影，也包括虚拟演唱会、舞会等。

文旅元宇宙。元宇宙极致沉浸式体验、极致时空开放性、极强社交属性、现实虚拟有效互动性和持续可创造性等特性对于文旅行业文化符号的开发和体验提升都有较大的意义。文旅元宇宙空间的打造有利于突破时间与空间对旅游资源的限制，打通线上与线下文旅体验的界限，建立新型的文旅消费方式。